2017-06-11

妈妈在我心中的地位，随着我为人母之后的岁月而递增着。

有一首歌叫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》，已为人母二十多年的我想讲“妈妈那过去的事情”，因为那里储蓄着平常女子为母则刚的大气。

我小时候大概常惹妈妈生气，因为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叶姨责骂我的好多话：“你把你妈气死了，看你爸给你找个后妈来。”，“你还不听话，你妈对你们是巴心巴肝（川话：尽心尽力）。” ，“你不知道你妈好俭省，她的衣服还没有我的多。” 这些话暗示着儿时的我叛逆多多。

妈妈带我上街遇到她的同事时，她的同事经常打趣道：“袁大婆，这是你的孙女呀？” 妈妈总是笑着回答：“我还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哈，这是我的女儿！” 我现在想起来觉得对中年妈妈开这种玩笑有点尖酸，会让脆弱的妈妈感到揪心的疼；但是我的妈妈却大度淡定一笑了之，这里有妈妈经历过风雨后的智慧。

还有一次，我陪妈妈去邮局取包裹时要填表。因为我太小，邮局营业员把我忽略不计之后担心地问妈妈：“婆婆你认字吗？” 妈妈笑眯眯地回答：“我认字，我还会写字！”然后很骄傲地把表填完交给了营业员。

一九七六年文革结束时我十一岁，所以我的童年是在文革中度过的。虽然我是一个叛逆多多的小孩，爸爸又常年离家在军队里，在文革夹缝中求生的妈妈从来没有打过我，这让我感到我是在妈妈无言地疼爱中养大的孩子。妈妈是一名共产党员，却又背着地主家庭出身的身份。我上大学后，妈妈曾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过她文革时的担忧：那时她好害怕她被开除党籍公职下放到农村去，因为她的地主家庭的背景；她好担心她身体不好不能下地挣工分，我们一家三口会挨饿。她又说那时她还是有盼头的：当时哥哥已经快十岁了，在农村十岁的男孩子可以下地干活挣工分了，这是她的盼头！妈妈为她的担忧收尾道：那时她手上还有些只有军人军属才有的不过期的全国粮票，这些粮票可以帮我们一家三口维持到哥哥下地挣工分的日子，所以她又坦然了好多。在妈妈的轻描淡写里，我不曾是累赘，也没被指望过到地里去挣工分。我当时好感动，现在也好感动！

今天和远在德国正在倒时差的女儿聊了好久，我告诉她从前外婆寄到美国的信，封封都在提醒我要爱惜身体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网络还没有普及，中国和美国的差异还非常大，外婆无法指点我人生的道路，但是她那爱惜身体的叮咛一直保佑我到今天。我又告诉女儿，现在我也承传外婆的精神，每次聊天都提醒你要爱惜身体，你不要嫌烦哈。

和女儿聊完天，我又想到妈妈那过去的事情。大概是文革担忧太多，又是独当一面的一家之主，妈妈体弱多病早早地就格外显老。也许正是这原因，妈妈懂得身体的重要性，才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咛我要爱惜身体。

知书达理，曾经是市委机关笔杆子的妈妈，因为文革的压力和对儿女的担忧已经失忆两年多了。失忆让美丽温馨的过去黯然无色，缺少魅力，没有乐趣。不过，很欣慰记忆健全的人们还真诚地尊重着失忆的恩人，就象我们对妈妈。

2017年初春，哥哥把爸爸妈妈接到空气清新的昌平新建村农家果园里。妈妈好像在恢复表达能力之中，我和她在电话上能聊天了，虽然她说得很少。妈妈在电话那头慢慢地说：“黎川和你都听话！”我很感动地回答：“妈妈，那是因为你教得好呀！”我听到妈妈在电话里嗯了嗯表示同意。

今年五月份回国陪妈妈过母亲节时，我就想写一写妈妈的伟大，可是提笔太沉重，一直写不出来。今天和女儿聊完天后，我很激动地讲“妈妈那过去的事情”，展示妈妈的刚毅和伟大在微小之中。

尽心给予 在我们能给予关爱的时候
尽情享受 在我们能享受记忆的日子

小插曲

1. 2011-02-25，开心的妈妈：

（照片是2011年2月25日女儿回国看外婆时，请外婆穿上我送外婆的新棉袄特意为我照的。每每看到这张照片，我就感受到来自妈妈和女儿的深爱，在一段家人携手走过的难忘岁月里 ）

2. 2021-04-22，我的三叔，科班作家，帮我重新编辑了这个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