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-05-24

今天我和女儿聊到她的同学时，她讲了罗马同学J的一个笑话。J从德国回到意大利后和朋友聚会，当J听到朋友抨击意大利火车经常晚点的现象时她很激动地说：“我们意大利的火车很好呀！” 她的朋友都笑她变得好爱国。J为此解释道：“我在德国乘火车也常晚点，我不觉得意大利火车晚点有多么不好。” 这个小故事让我觉得“异乡人对故乡有更浓的情”包括了许多异乡人，我的八孃，妈妈的妹妹，就是其中之一。

八孃是蜀光中学高50级的高中生，50年代大学毕业后就分到东北，在辽宁营口安家工作养育儿女。我第一次见到八孃是1970年，我还没上小学，八孃带着小华表妹回自贡探亲养病，送了我几双好看的尼龙袜子。

八孃在自贡带着小华表妹和我走了好多人户（走人户：自贡话走亲访友）。我们从罗湾走好远的路去看姑婆，姑婆给了小表妹和我一人一毛钱时说：“拿去买洋海椒吃。”（在那里我知道了洋海椒是番茄）。我们坐绿皮火车去白马庙，看住在白马庙火车站下面的六孃一家人，又去看住在白马庙银行宿舍的四舅一家。我们去小表妹的奶奶在灯杆坝的家住了几天……

妈妈每年一次带我们去家公家婆家吃年饭，但从没带我们走过别的人户。八孃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就带我走了好多人户，我现在猜这是身居异乡的八孃眷念故乡的表现。

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跟着八孃走人户是去找她的一位蜀光同学的父母，那天我们在天花井、珍珠寺一带转了好久，问了好多人。小时候我觉得到处问人是一件不好意思又恼火的事，八孃不停地到处问人好丢面子！所以我记住了这没有找到人的事。2017年2月回到久别的自贡，我一有空闲就四处寻找我记忆中的故地，也想到已故八孃回自贡带我走人户的往事。我似乎明白了她当年执着寻找故人的心态：异乡人积蓄的难以分享的情感在渴望着被释放，在寻找着能释放的星火点点……

妈妈从前说过：“你八孃是一个感情细腻、寡言心好的贤妻良母，小时候也是一个很听我的话的妹妹。” 1983年哥哥和我从大连坐火车深夜到营口，八孃自己和面、擀抄手皮、包抄手、煮抄手为我们接风。八孃特意告诉我们，营口没有抄手皮卖，她自己擀的抄手皮比四川的要厚，我们吃的是家乡口味的自贡抄手。回想起来这个插曲，我觉得妈妈对八孃的描述很贴切。现在，妈妈已经不善言辞，八孃也过世多年，这段姊妹情和姨侄情可歌可泣！

八孃是我小时候唯一近距离长时间接触过有异乡情怀的家人。对八孃的回忆仿佛让我更理解异乡人，也更理解自己。

异乡人对故乡的深爱里交杂着好多情感：原汁原味旧日梦的回放，乡音乡味饮食人的欲望，鲜为人知心里事的浮现，见多识广懂包容的眼光……

物质丰富的生活让人们的感情变得更细腻更个性化也更复杂。人生经历在丰富我们细腻感情的同时，也削弱着我们分享细腻感情的能力。在快节奏、高科技、愈发封闭个人世界的社会里，经历越丰富、感情越细腻、观点越个性化的人越有可能陷入孤独而产生抑郁。心理医生队伍的日益壮大告诉我们，情绪生病也需要看医生。我觉得异乡人的心理医生之一是故乡行和故人聚，包治多种心理疾病，很灵！

岁月长河，爱沉浮，
异乡之人，乡情浓，
故乡风土，灵丹通。

上世纪五十年代六孃（上）八孃（下）合影：